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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与闲言(11)木桶艾尔

酒与闲言(11)木桶艾尔

我对木桶艾尔(cask ale)的喜好应该算是一种“习得性品味(acquired taste)“。以前在日本的时候偶有喝到,也或多或少处于猎奇心态。从商家角度,一方面批量小、成本高,另一方面或许也是瞄准酒客的猎奇心态,物以稀为贵,木桶艾尔总是不便宜,也总是沽清得很快。搬来英国以后,虽然知道这算是英国”特产”,却也惊于其在全国范围渗透得如此彻底,继而意识到它的微妙处境。

东京“Popeye麦酒倶楽部”的酒头墙,前排可见几个手泵。Yo-Ho和常陆野大概是日本本土酒厂尝试木桶啤酒的先驱。

和很多”传统文化”类似,我们现在所知的木桶艾尔,其确切历史已不可考。当代的实践大半起源于1970年代的“真艾尔运动(Campaign for Real Ale,缩写为CAMRA,更多信息可参考其网站camra.org.uk)”。它的故事背景很类似近来席卷(?)世界的精酿啤酒运动:一群热衷于英式传统啤酒的狂热者们,不满全球标准化的工业大厂“平庸的、人工充碳酸气的、通常还巴斯德消毒过的、大品牌推广的”啤酒,致力于复兴英国的古老啤酒文化,、提升口味和喝多样性市场的多样性。CAMRA对木桶啤酒(cask-conditioned beer)的定义是:一种“活啤酒”,在木桶中熟成,并排出多余的二氧化碳使得打酒时保持常压[1]。“活啤酒”,则指的是在最终发售的容器中仍在持续发酵的啤酒。虽然这一定义并没有限制任何风格,不过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木桶拉格——以现代的技术大概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个多半吃力不讨好的尝试。

布里斯托的pub “The Cornubia”吧台,简单又直接

因为是常压,所以木桶艾尔的含气量很少。相较于“普通”啤酒的200%-400%二氧化碳体积分数,木桶啤酒大约只有110%(1体积的水里面溶解1.1体积的二氧化碳),因此打酒需要靠手泵。加之其一般保存在“地窖温度(cellar temperature,大约10~15°C)”,这使得它喝起来圆润温吞而缺乏沙口感。一次在布里斯托的Three Tuns酒吧,我点一杯木桶IPA的时候老板直接说:“这是没气儿的哦(It’s flat)。”我刚来英国第一次喝的时候甚至觉得是个品控问题,直到广泛涉猎后才领悟到它“就是这样”。木桶熟成的工序则让几乎所有的木桶啤酒都带上了“桶味儿”——抱歉,不是波本桶陈啤酒的那种桶味儿,就只是木头做的桶的味儿。加之木桶啤酒大多集中于pale ale、IPA、bitter、golden ale、mild这几种风格,即使横跨整个英格兰喝到的两个本地小厂出品,常常都会有惊人的相似性。酿酒狗就曾猛烈批评过真艾尔运动,认为它过于纠结工艺的纯洁性却对真正好啤酒应该关注的标准视而不见[2]。结合我个人的体验,这个批评还真算得上中肯。木桶的深色啤酒通常喝起来都还不错,但现代精酿界所得意的增味手法在这里却很少用到。所以你说真艾尔运动是进步,还是保守的复兴?在只有工业拉格巨头统治的年代的确是进步的,但到了如今,至少在其鼓吹的“提升多样性”这一条上,CAMRA显得有一些过时。

不过,木桶艾尔有时候会意想不到地别具风味,能使本来较为刺激的味道变得更柔和而平衡。DDH(double dry hopping,双倍干投酒花)的风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那种炸裂的香味固然令人愉悦,但每次一大杯喝到后半时我总觉得像在干嚼青芒果或者青木瓜,喉咙里辣得慌,无一例外。直到有一次在纽卡斯尔喝到了木桶版的Anarchy DDH IPA,颇为奇妙:与其说是木桶中和了强烈的酒花味,不如说是罕有地、成功地给”死气沉沉”的木桶艾尔注入了美式酒花炸弹的活力。


木桶版Anarchy DDH IPA

为什么说木桶啤酒的处境“微妙”呢?英国的很多pub,或多或少会有几个手泵,但是放眼望去,却没有几个人在喝着浑浑的木桶啤酒,绝大多数的杯子里都是清澈透明的淡金色,那多半就是Carling或者Foster’s这样的”英国青岛”或者“澳洲燕京”了[3]。年轻人更是绝少喜爱,毕竟“it’s flat”。我常跟英国朋友们打趣说,要是以木桶艾尔的饮用量来衡量“英国味儿”,那我恐怕比在座的各位都要更英国。个人的观察不一定准确,而统计数据就更能说明问题。The Morning Advertiser杂志发表的2019年英国酒吧数据(2020这一年比较特殊,酒吧关门时间太长,代表性较弱)表明,销量最大的啤酒就是Carling拉格,全年卖掉了2.9亿升;相形之下,最好卖的木桶艾尔Sharp’s Doom Bar则售出约2370万升[4]。这个数字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如果对比淡拉格前十与木桶啤酒前十总计的话,前者是10亿升,后者则是6000万升,差距更大一些[5]。有意思的是,(现代意义上的)精酿啤酒,2019的前十总销量仅有3670万升,远低于木桶啤酒。精酿销量前十里面,酿酒狗一枝独秀占了1/5弱,紧接着的Camden、Shipyard、Blue Moon之流在我看来属于凑数。而英国最具水准的Cloudwater、Wylam、Northern Monk、Buxton、Verdant、Wiper & True、LHG……等等等等,都还隐藏在beer geek们的秘密角落。CAMRA的工作力度之大,由此也可见一斑。

It is the evening of the day/I sit and watch the children play…

也是得益于CAMRA和SIBA(Society of Independent Brewers,英国独立酿酒商协会)的努力,英国各地都有一些坚持主打木桶啤酒的独立酒吧。今年英国疫情解封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楼下的pub来了一杯本地棕艾——如今包装和冷链发达,在家里喝罐装啤酒可以跟新鲜生啤一样美味,然而木桶的味道就是pub的味道,无法复刻。我开始写这篇小文的时候是2021年5月初的中午,阴雨绵绵的伯明翰市中心气温11度。我坐在本地以专营木桶艾尔著称的pub“惠灵顿(Wellington)”天台,喝着今天的第三个pint。就像所有的“本地化”酒吧一样,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是熟客,所有人似乎都认识彼此。一对老夫妇走进来,我还没听到他们说话,酒保就端来了两个pint,酒的名字似乎就刻在他们脸上。店里也不是没有淡拉格,但也没有什么纯粹主义者,满溢着英国人“we don’t give a f**k”那一面的气质。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在意我就着木桶IPA吃外卖的麻辣烫和钵钵鸡了。

黑色安息日的故乡,通风管都如此地iron man;既然可以自带食物,那我就不客气了

[1] CAMRA网站对于live beer的介绍

[2] 酿酒狗的博客

[3] Foster’s虽然是一个澳大利亚啤酒品牌,在老家澳洲却销量无几,反而是在英国大受欢迎。

[4] https://www.morningadvertiser.co.uk/Article/2020/11/12/Best-selling-alcohol-brands-2020

[5] https://www.morningadvertiser.co.uk/Article/2019/11/26/The-top-selling-UK-alcohol-brands-2019

城市游牧民の啤酒探店记录(1)评分标准

作为一个城市游牧民,每到一处就找地方喝啤酒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思量再三我觉得把喝酒的故事和喝酒的地点分开写为宜——故事后面紧接着一个探店评分的话,看上去未免可笑。探店记录整理出来,既可睹物思人,又能造福子孙,岂不美哉。至于打分,本不重要,只是打分这事本身是一种无聊又无害的乐趣,跟讨论圣斗士实力排名、投票20世纪百大金属专辑、评选21世纪十大导弹驱逐舰等等属于同一性质。

我的打分项目包含美味度、丰富度、环境&氛围、服务、经济性共5项,“满分”5分,根据目前为止的体验进行标准化。“满分”的引号是不排除今后出现突破5分的天外飞仙。

美味度:这一项很简单直白。作为印证,可参考RBBAUntappd。5分的标杆是Russian River,相信应该少有不同意见(笑)。

丰富度:提供啤酒的种类多少。5分的标杆是日本东京的Popeye麦酒俱乐部,生啤酒头70个。其实对一家啤酒馆来说有五六十个酒头就非常、非常丰富了,比如旧金山的Zeitgeist,也算5分。很多瓶子店(bottle shop)或者tap与bottle兼顾的店,出售啤酒的种类常常超过百种,如果保存程度足够好并且能提供“正常”的饮酒环境,则也认为是5分或者接近5分,例如东京的びあマ、旧金山的The Beer Hall、英国连锁的Head of Steam、北京的牛啤堂、上海的啤酒阿姨……。可惜国内有很多bottle shop,尤其是一二线城市边缘和三四线城市的bottle shop,啤酒的保存状况非常糟糕。这样的情况下,即使种类再多也没有意义。

环境&氛围:其实很难有统一的标准。热热闹闹的pub和冷淡geek风的craft taphouse都可以是喝酒的好地方,所以评分什么的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在我看来,给环境&氛围减分的因素可以是不禁烟/不划分吸烟区、不必要的嘈杂(例如音量过大的背景音乐)、不干净的洗手间,还有建筑设计之大忌的单级台阶……

服务:在很多以craft beer为主的地方,服务其实是一件非常专业、平等、具备引导性、并且还能够建立友谊的事情。只有个别愚不可及的顾客才会把店员使唤来使唤去(这对别的饮食店也适用)。因此,与其说是服务质量,不如说是顾客与店家的交流质量。在这点上,老板/店员的可爱度就是一个关键因素,在我心目中可以打5分的例子包括但不限于旧金山的Zeitgeist、台北的Driftwood西门町、东京的Cataratas(店员妹纸的可爱度真的爆表!)……

经济性:首先声明经济性的指标不包括路费,不然这个分就没法评了……然后对于不同国家都按照(当时的、大致的)汇率来换算,而不是按价格和当地收入比,这样才对每一个饮酒的个体有意义。Russian River以美式啤酒1 pint(473ml)统一5美元(=35人民币=570日元=3.9英镑)的价格荣膺5分。照此标准美国的很多店经济性都是很强的。

至于其他方面,比如食物,就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了。因为经常是一天喝几家店,并不会在每一家都吃东西。尤其是在日本,很可能隔壁只提供朝日啤酒的居酒屋就有好吃得多的食物。不过如果偶遇特别美味的食物或者巧妙的搭配我一定会剧烈推荐。我国大陆地区的店不在打分的范围,因为我和很多店家成了朋友,已经无法本着客观平和的心态去打分……

我希望这一系列探店记录能够涵盖有印象的华日英美所有过往及将来的探访,比如下一篇要提到的就是披头士的老家利物浦。不过还是先让我们来看看作为对标的几家店在本游牧民心目中得分如何吧!

★Russian River(美国加州Santa Ro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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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度和经济性不必重提。宽敞的内部空间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基础,而氛围则多半要归功于来自全美国乃至全世界慕名而来的beer geek们。至于服务,肯定不差,但是由于客流巨大,难以保证十分周到,忙碌的店员也很难和客人有太多互动。由于都是自家出品,20种左右的丰富度不算高,但是绝不会令人乏味。

关于本游牧民与Russian River的故事请戳酒与闲言(7)To Jerusalem!

★Popeye麦酒倶楽部(日本东京)

常年70个酒头的丰富度是Popeye不倒的金字招牌。这70个酒头的大多数是日本各地的小酒厂出品,是日本当代craft beer界的一个缩影,但受限于日本啤酒界的发展阶段和日本人民的独特审美,少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佳作。店内相当拥挤,也因此减缓了服务。至于经济性,相对于英美来说,不止Popeye,整个日本的craft beer普遍偏贵,日本国产酒800~1000日元(约合7~8.8美元,或49~61人民币)1 pint是常见的价格。不过Popeye有一点好处,就是只要在那里喝一次就可以得到会员卡,然后就可以享受每月免费一品脱的会员福利……

关于本游牧民与Popeye的故事请戳酒与闲言(9)酵母君的荣耀。下面就请期待利物浦探店记录吧!

酒与闲言(7)-To Jerusalem!

难得清醒着过完在旧金山的最后一天,从现代美术馆出来就坐上大巴直奔Santa Rosa。这趟大巴属于湾区公交,非常方便。我正赶上下班高峰,晃了一个多小时才上金门大桥,总共70多公里路程开了三个小时,真是公交的速度。去那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神迹一般的的Russian River Brewing Company。人口17万的Santa Rosa处于Napa Valley要冲,葡萄酒也久负盛名,只可惜完全是我的知识盲区。说起来,Santa Rosa在某种程度上可算是酒鬼们的耶路撒冷了。

安顿好住处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Russian River,那种心情就像是:

*小学生时代和小伙伴们约好踢球却因为做作业而出门晚了;

*在音乐节的检票口排队老半天,进去发现自己的偶像乐队已经演完一两首歌;

*坐着飞机去见心爱的姑娘/小伙,或者回家过年,哎,我也不能让飞机超音速啊。还我协和!

从Russian River店面外面能一览酿造车间;店内的酒单,左边是比利时风格,右边是加州风格

如此等等等等,请随意感受。好在Santa Rosa就那么一丁点大,走着走着,看到门口排着队的店面,那就是啦。装着玻璃落地窗的酿造车间和brewpub共有一个外立面,一眼就能扫完里面的所有罐子,可想产量的确不多,Pliny the Younger发售时造成一英里的停车长龙也不算是饥饿营销。时晚上九点左右,队分成各十来人的两岔,一边是堂食(饮),一边是外带。外带的队伍里一半人拎着半加仑(约合1.8升)的玻璃壶(growler),显然是本地的常客——能守着一座神迹酒厂,这小镇一定拯救过地球。

我在Santa Rosa住了两天,一共来了三趟Russian River,两次晚上一次中午,都是工作日,无一次不是排着队。平均排队时间在一刻钟左右,倒不算过分。共计喝掉三杯Pliny the Elder、一杯Blind Pig和一个全套试饮套装。抱着小心翼翼的朝圣态度,并不敢喝太多,以免味觉迟钝了——否则按照在东京的节奏,会是这个量的三倍。

Russian River的:Blind Pig;试饮套装;Pliny the Elder

*Blind Pig,挺标准的西海岸IPA,果香、松针、平衡、略干爽,在任何意义上都没有一丝丝让人不舒服的要素。

*Pliny the Elder,IPA中的明珠,老实说我第一口喝下去隐约有一点失望:大概是前几天被极为奔放、热带气息肆无忌惮的的浑浊IPA们轰炸后渐渐飘然,竟觉得这酒有些死板。然而喝掉1/5左右后,那种苦过后适当的、比Blind Pig更丰润的甜和麦芽香,除了“优雅”二字别无他言可说。当然,至于Pliny the Elder是否真是Imperial/Double IPA Top 2的地位,那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传奇般的、一共16种不同啤酒的试饮套装,涵盖了皮尔森、淡色艾尔、IPA、干世涛、波特、各种比利时风格艾尔,以及最高潮的过桶酸啤。单说酸啤,我以前一直是有一点畏惧的,每次喝几口都觉得喉咙里面齁得慌,不漱口过不下去。然而到了最后一个Consecration——同Brett酵母、乳酸菌和黑加仑一起在本地赤霞珠酒桶中陈化的酸啤,畏惧消失了,焦香、不过分的酸和轻微的涩、深色水果、葡萄干,以及红酒的影子。对味道的描述,Ratebeer上的酒疯子们比我在行得多;而对我的感觉来说,那种克制的丰富感实在是难以言表。

相比起酒来,Russian River的食物比较粗暴。我至今对那份肉丸三明治心有余悸——确信我的颚关节损伤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过畅饮中的人们似乎都不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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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下午三点,Russian River门口

所谓人无癖不可交,在Russian River里碰到的人也都很容易搭上话,这些人聊起啤酒真的是双眼在放光。排队时旁边一位极具IT男气质的小哥,是从南加州专程跑来喝酸啤的,得知我对酸啤的畏惧,眼里的光似乎瞬间就黯淡了一点。落座后,邻座是结伴而来的两位老先生,其中一位显然是行家,一直在给另一位科普诸如“Double IPA和Triple IPA各是什么意思”之类的知识;而另一位好像是第一次来,对这儿的每一款酒都感到很新奇。新奇老先生说他太太是北京人,最近对他的中文水平提升速度非常不满。他说青岛啤酒很棒。我建议他每次去北京的时候也去去那些新兴的brewpub,虽然比不上Russian River,也足以推翻对中国啤酒的认识了,说不定还能练练中文呢。聊着聊着他突然出门去接了一个电话。

“不好意思,我老板打来的,问我明天能不能去上班。”

“那你去吗?”彼时官方的圣诞假期已经过了,不过新奇老先生还在休年假。我起先以为他已经退休了。

“当然不去,哈哈哈哈哈。”

 

Brew – Coffee & Beer外观;Miss Blanc’s Teahouse IPA;Moonlight Lunatic Lager

在Santa Rosa还有一些别的brewpub,看上去都不错,生意却不甚佳的样子,想来只能是Russian River光芒太过耀眼,把它们都掩盖了。我的固定(其实也就两天)早餐据点叫作Brew – Coffee & Beer,7点开门,内部环境非常放松、舒适。一份三明治或卷饼,配一大杯啤酒,有时是朴实无华的IPA,有时是比德系风格更hoppy但并不“炸”的淡拉格,简直有一种鲁滨孙在荒岛上俨如国王的感觉。最为有趣的是,我在一家墨西哥小餐馆吃晚饭的时候,要了一瓶Lagunitas IPA,不料端上来的时候瓶口插着一瓣青柠檬。看来啤酒配柠檬是墨西哥人民的普遍爱好,并不是科罗娜的专利啊。

 

 

酒与闲言(6)California, I’m Coming Home

在2016的平安夜,满脑子循环播放着Joni Mitchell的“Blue”,说走就走地飞去了旧金山。此行目的很单纯,一是访友,二是晒着太阳喝酒看闲书。在美联航的飞机上喝饱了鹅岛IPA和Four Star Pils,尽管乘务员并不是很分得清它俩。降落后被老同学W君接住,与一众老同学相见欢。看到大家都白白胖胖、伉俪情深,加之海外川菜水平已非吴下阿蒙,非常感动。挥别大家后,开始了一直不太清醒的加州之旅。

因为我已预想好,高潮必须留给几天后的Russian River,加之前面几天加班得厉害,几乎没有时间做任何计划,在旧金山就走得比较随意。在Union Square附近住下后,随意搜了搜地图,去了就近的Jasper’s Corner Tap & Kitchen。店里主打湾区酒厂出品,也不乏Stone、Ballast Point等加州名厂。我点了一个试饮套装,其中的皮尔森、Pale Ale和IPA都是很平庸的水平——并不比我国任何一个新开张的自酿店或者日本的任何一个村办酒厂更高明。倒是Anderson Valley的一款波本桶燕麦世涛令人身心舒畅——不高的6.9%ABV、因之而干爽的口感以及突出的波本风味(过的是Wild Turkey桶)温柔地缓解了连日加班和长途飞行带来的疲倦。又要了一份烤猪肉充作晚餐,味道也很平常,却已经是此行中酒吧食物的高峰了。

夜幕下的Jasper’s Corner Tap & Kitchen;试饮套装;试饮套装与烤猪肉

        所谓走得比较随意,大概就是指:起床先去最早开门的酒吧,喝上两杯后去闲逛(通常是书店);等酒完全代谢掉了,再去喝下一家,再去闲逛(下午就一般在太平洋边散步);再代谢一次,再喝最后一轮,如此如此。旧金山最早开门的店叫做Zeitgeist(时代精神),早上9点起营业。我差点因为这个德系的名字而错过它——心想Dubbelbock也好、Gose也好、柏林小麦也好,终究跟加州的阳光不算很搭。好在交通方便、距离著名的土豚书店(Aardvark Books)近、Ratebeer评分也不错(88分),当然最关键还是开门早,说不得,晃晃悠悠地去了。

Zeitgeist的门脸和酒头们

        虽然有一个德文名字,Zeitgeist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式Brewpub。店内大概有60个酒头,约一半是本地货。两位吧员非常友好:一位带着一点北欧金属党气质,光头长须,安静少言;另一位面相酷似“抖森(Tom Hiddleston)”,面部表情则颇肖连续剧《越狱》里的Tea-bag,风趣活泼。本着“遇见不知道的酒就请吧员推荐,如果是IPA就要最新鲜的”的原则,我在这里喝了三个IPA。Fieldwork的Monsoon,虽然号称Imperial IPA却非常干爽,柑橘香气突出。Half Moon Bay的NE Way IPA (NE是两个字母单独念的,连读之后听着很像Anyway),则是鲜明的西柚香路线。特别惊艳的是Fieldwork的另一作,Pulp ,一款浑浊IPA,散发着压倒性的、奔放的芒果和百香果香气,接近于果汁的口感,令人很难察觉到苦味和酒精度。我连续两个早上去了Zeitgeist,每次都喝了一杯Pulp,搭配店里的汉堡或者烤吐司,真是开启清新一天的绝妙好物。

Fieldwork Monsoon;Half Moon Bay NE Way;Fieldwork Pulp

        Zeitgeist这样的Brewpub,每一杯酒现买现结,食物也在专门的窗口自点自取,没有服务员穿梭来去,也就不用付小费。当你不确定要喝什么酒的时候,只要告诉吧员大致希望的口味,他就会拿几个shot杯各打一杯供尝试,圣诞期间竟然还有“第一杯免费”这样的优惠,实在是体贴到家。

The Beer Hall的门脸;Moonraker Mosaic Crush;Dieu du Ciel Grande Noirceur

        提供shot杯试饮可能算是这里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因为在下一个探访的The Beer Hall也是一样。The Beer Hall给我一种比较beer geek的印象——不大的空间、极简的装修、液晶屏显示的二十多个on tap酒单、除了混合坚果以外所剩无几的食物选择——似乎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专心喝酒。由于酒花馋虫的作祟,我先要了一杯Mosaic Crush,来自加州奥本的小厂Moonraker,不料又是走的浑浊路线,还是Mosaic单花,正如其名。我对单一酒花的鉴赏力有限,只是隐隐在老生常谈的果汁口感/柑橘/西柚之外感到一丝“桃李芬芳”,甚至要说苹果香也是说得通的。一查,桃、李、苹果都是蔷薇科,不知是否因此而有相同的香味物质。接下来是一杯来自加拿大Brasserie Dieu du Ciel的Grande Noirceur帝国世涛氮气版。典型帝国世涛该有的都有,而通常的厚重口感在氮气作用下有所消解,以至于带了一点温柔的弹性。途中的挂杯极其细腻,果然好啤酒在视觉上也是不亏待人的。除了on tap,这家店还有非常丰富的bottle list,其中不乏珍品,若要人肉背酒也是一个好去处。

Fort Point门店外观;Native IPA与在城市之光(City Lights)书店的收获;一面罐子墙

        除了书店,我一般就在海边闲逛,或是太平洋沿岸,或是码头区。虽说加州阳光大好,12月的太平洋畔却也是冷风飕飕,不由得十分佩服那些冲浪戏水的人们。码头区则是风和日丽,有一种全美国人民济济一堂的感觉。旧金山本地的Fort Point酒厂,在码头区的金门渡轮中心有一个小小的门店。Fort Point酒厂名声在外,多半是由于它的设计美学。门店一侧是一张简单的长桌,供大家小酌;桌子背后用自家的罐子摆满了一面墙,十分亮眼。其实我逛到这店来也是想买一罐拿回去看着欣赏,不想罐装只能一提六罐起,一时喝不完,也没法送人,只能罢而代之以一杯on tap的Native IPA。怎么说呢,确实是不算好的IPA,略淡而带草味儿,以至于有一点淡拉格感。只就酒而言,你在Fort Point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但伴着阳光和周遭闲适的气氛,实属不可多得的轻松体验。

有机餐馆Chow的Deschutes Fresh Squeezed;Last Drop Tavern的Bear Republic Racer 5

        酒吧以外,好啤酒也处处可见。隔两个街角就会有的liquor shop里,Sierra Nevada、Anchor、Stone、New Belgium、Firestone Walker、Ballast Point占着大头。每一家小餐馆里,啤酒酒单通常也分为三个部分:Domestic——主要是百威和Coors;Import——主要是喜力和科罗娜;Local Craft——随店的不同就千差万别了。比如,抱着纯粹填饱肚子的想法误打误撞进了一家标榜有机食品的饭店,本来没想要喝酒,看了菜单还是忍不住要了一杯Deschutes的Fresh Squeezed IPA。再如,圣诞节当天晚上很多店都关门,瞥见“Last Drop Tavern”店招,霎时特别有龙与地下城系RPG的感觉,进去是座无虚席,人们正热热闹闹地看橄榄球赛。这时候一杯Bear Republic Racer 5 IPA加一份炸鱼薯条,大家看球我看大家,虽然热闹是他们的,我也并不是什么也没有。这两杯应该都算是比较典型的西海岸IPA,平衡,在果香外还带着松针香。话说回来,其实只要不上班,干什么喝什么没有乐趣呢。

 

 

酒与闲言(5)Doug

通常我不是很喜欢在火车上和邻座交谈,但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在从洛杉矶去往圣何塞的“海岸星光号(Coast Starlight)”列车中,旁边一头长发、略不修边幅的大叔很快和我搭上了话。他上车时,紧贴太平洋岸边风光最美的一段已经过了,我就在低头看从旧金山土豚书店(Aardvark Books)淘来的科幻插画集。起先他好像只是表现出对我手里的大开本画册感兴趣,并有一句没一句地讲到各种阴谋论和搞笑动画片,可是很快,我听到他在说:

        “我看过Frank Zappa五次现场。1974年或是1975年,那是Tom Waits暖场。Zappa带着乐队,还指挥管弦乐团。他的动作笨拙极了,完全业余,就是不停地上-下-左-右-上-下-左-右。你知道吗,Zappa说他在指挥上受的影响主要来自祖宾·梅塔,是不是很好笑。有人说Zappa是个很棒的吉他手,但我说不是——Zappa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最伟大的音乐家!”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说起Zappa。但我三个小时前还在听We’re Only in It for the Money。
        “哦你是因为Joni Mitchell的Blue来加州的吗?确实…Blue是她的巅峰时刻,不过她在音乐上的最高峰出现在与Tom Scott合作的时期。”
        “你要擦护手霜吗?我上次跟邻座说这话,被嘲笑像个姑娘。我是个油漆工。在冬天,手上能裂开一寸多长、半指宽的缝——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有一次,一个和我一起刷油漆的家伙从脚手架上跌了下去。当他坐在地上时发现鞋底对着自己的脸。医生说他的小腿还能够接回去,但他了解了漫长而痛苦的恢复过程后决定还是截肢。你要擦护手霜吗?”
        我表示不用。我告诉他我是锂电池工程师,经常在干房里连续工作十小时,每次出来的时候记事本都会卷起来,有时皮肤也会开裂。不过加州的气候比干房里舒服多了。
        他一直在旧背包里翻着什么东西。我看到他掏出了一个飞盘,一只小口琴(并小声地吹了两句),一支紫外线曝光胶水(并演示了一下曝光)。他说他在找他的手机。
        “我买车票的时候,柜台的售票员说,‘先生,你需要整理一下个人卫生,否则我们不能卖票给你。我非常恼火,非常、非常恼火。大概是因为被这一打岔,手机就不知道掉在哪儿了。我身上发臭吗?还是只因为我头发太长?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我们这个自由的国家——这样的事还不少。比如,如果一个黑人出生在法国,那他就是法国人;如果出生在加拿大,那他就是加拿大人;只有出生在美国,他会被叫做非裔美国人。”
        我说中国的绝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却还划为五十多个民族,并存在着一种神奇的半逆向种族歧视。
        “‘谁在乎你的头发是长还是短/是披散还是花白’,这也是Zappa说的。我感觉我们生活在《美丽新世界》里。我父亲前年去世,他活了95岁,几乎见证了一切——人类真是地球的害虫。但愿我们能活在《岛》里。那是一个和《美丽新世界》完全相反的社会,人们开心地嗑着药。赫胥黎自己实践了这一点,他死时一边注射着LSD一边听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
        我说那些反乌托邦小说里的事情在中国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比如我刚剃过头发就会在地铁站被警察检查身份证。在中国,任何东西都会被审查,但掉头断腿喷血的镜头却不需要被分到限制级。我试图说明我们中国有一种万能的罪名,但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用英语讲。于是我说这种罪名叫做“Asking for Trouble”,几乎适用于任何伸张权利的行为。然而我并不是很义愤填膺,正如我来洛杉矶本来也想看看他们从前怎样面对雾霾,但当我一走进酒馆就完全忘了这回事。
        “我的右手无名指不能弯了,左手中指不能伸直。酒能止痛。”
        他继续翻着背包,掏了一大瓶龙舌兰酒,请我喝了一杯,用他粗糙的大手和我握手。
        “我叫Doug,Douglas,来自俄勒冈。很高兴见到你。新年快乐!”
2017年1月4日

Coming soon: 探店小记

并没有详细评论,只是一点印象。Coming soon…

东京

Popeye Beer Club/ Craft Heads/ Devil Craft/ Brewdog Roppongi/ Fujizakura/ Hitachino Brewing Lab/ Craft Beer Market/ Towa/ iBrew/ Swanlake Pub Edo/ In De Bourgondische Hemel/ iBeer Le Sun Palm/ Garden House Crafts/ Spring Valley Brewery/ HOPS/ Griffon…

大阪

道顿堀麦酒酿造所/ Smoke House Ape/ Craft Beer Works Kamikaze/ Dig Beer Bar

名古屋

Y-Market

德岛

ビール工房 Awa新町川ブリュワリー

丰岛

Seaside大西

福岛

Breha/ Inawashiro Beer Hall/ A. C. United/ Georgia/ Bar Mario/ Aika/ Mori Kaori/ 地酒の森

枥木

那须高原

茨城

木内酒造

San Francisco

The Beer Hall/ Zeitgeist/ Fort Point Beer Company/ Last Drop Tavern/ Jasper’s Corner Tap & Kitchen/ Chow

Santa Rosa

Russian River Brewing Company/ Brew – Coffee & Beer

Los Angeles

Mohawk Bend/ Golden Road at Grand Central Market

无锡

绿龙酒吧/ Mr. OK Bar/ 布鲁塞尔啤酒体验馆/ Saga

酒与闲言(4)大都会II

五一黄金周,重头戏是期待已久的姊妹三人邀请奶奶的首次海外旅游暨79岁大寿。这次大家的飞机都是大阪进大阪出,接前送后,自然免不了忙里偷闲四处喝上几杯。

Smoke House Ape的:丹波篠山Zigzag IPA;烟熏猪肉烤竹笋;丹波篠山黑豆IPA

去机场接大家之前,看了看顺路的店就是难波的Smoke House Ape。这家店刚开业一年多,是更老一点的姊妹店Yellow Ape Craft的分支,相对于老店更多主打烟熏食物。随便点了一个丹波篠山Zigzag IPA,又是一个泯然众人的无功无过的小厂IPA。不过在这么一个太阳暴晒的下午,也算是沁人心脾了。因为没吃午饭甚饿,冲着店的主打招牌要了一份烟熏猪肉烤竹笋,倒是喜出望外。淡淡的烟熏香伴随着厚实多汁的春(?)笋,加上一点点黑胡椒,简直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之后又要了杯店员推荐的黑豆IPA,也就是……加了黑豆酿造的IPA。除了有一种粉末般的涩感之外和Zigzag区别不大,不知道这种涩感是黑豆带来的还是因为吃了猪肉烤竹笋的缘故。盯着酒的名字看了半天之后似乎咂出了一点豆子味,可能这就是暗示的力量吧——毕竟我根本都不知道这个黑豆到底是什么样的豆,只是感觉可能跟雪豆比较类似。说到这里,不禁有点想念雪豆炖猪蹄了。

道顿崛Craft Beer酿造所的:当日试饮套装;Baird骏河湾Imperial IPA

接下来就是欢乐的家庭九日游,按下不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中午送走大家后,就是自由奔放的喝酒(以及逛二手唱片店)时间了。首先去了交通最方便的道顿崛Craft Beer酿造所,就在人潮汹涌的难波站旁边。紧邻有一家Kirin City,也就是麒麟开的啤酒屋。我原以为会有它旗下小厂的酒,门口看了看菜单还是老三样,也罢。坐定之后按惯例来一个品尝套装,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主要是为了解渴。直接进入正题,Baird 骏河湾(Suruga Bay)Imperial IPA+鸡蛋三明治。对骏河湾的话,我觉得去掉Imperial之后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IPA,而实际上比起Imperial/Double IPA (e.g. Stone Ruination),我更喜欢单纯的IPA(e.g. Rogue Nation Brutal)。配上这种单纯的食物,其实就是非常、非常愉悦的下午体验。

Craft Beer Works神风的:箕面IPA;うしとら#080 IPA

出去逛了五六家二周唱片店之后(收获不多),进入了通往火车站的酒馆之路。Craft Beer神风,标示17:00开业,结果等到了17:05。首先一个大阪本地的箕面IPA,我贫乏的词汇又只能说是无功无过的日式小厂IPA。说起来,这趟我还专门买了一瓶传说中得过WBA金奖的箕面Stout,仍然是无功无过,也许是我的口味已经被各种Imperial Stout洗刷过了,也许是鲁钝吧。然而下一个うしとら#080 IPA就很惊喜了——主要是惊——刚入口时惊人的甜,和后味惊人的苦。说他平衡,好像是平而不衡,比较一个哑铃。店员问我如何,我又不会用日语说“平而不衡”,只好说,好平衡,好平衡,哦伊西,哦伊西……

Dig Beer Bar的:Pizza Port Kook Double IPA;Modern Times Floating World IPA;Bear Republic Hop Rop Rye IPA

最后我打定主意要喝一轮纯外国酒,不要再和日本小厂纠缠了。在这里我需要隆重推荐一下Dig Beer Bar,14个酒头常年轮换,而很多并不常见。首先一个Pizza Port Kook Double IPA,非常典型的Double IPA,一个平衡的炸弹。实际上,如果不用差分的方法喝,我喝不太出好些Double IPA的具体区别。然而缺省小食的炸油渣竟成为了一个亮点,直接把我拉回了二十年前的新鸿路小院。接下来的Modern Times Floating World IPA则非常清新,据说使用了南非的酒花(who cares)。最后就是我比较悔恨的一件事:我要了一杯Bear Republic Hop Rop Rye IPA。此时我已经“二麻二麻”,喝下去之后只觉得比之前面的IPA们“往下一沉”,然后就不省人事地一晃一晃地走去车站了。下次再去大阪(如果这酒还on tap),一定只喝这一杯(如果没有更exciting的酒出现)。

丰岛渡轮码头的朝日Super Dry生啤、猫和骑行客

最后的最后,其实喝酒一方面要看酒,另一方面则是看场合。这趟黄金周之旅中,最惬意的一次反而不是那些五花八门的IPA们,而是错过了丰岛渡轮后在太阳下的码头小店等待中那一杯朝日Super Dry。我奶奶是个急性子,错过了渡轮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端着啤酒说,你就当这是对你的一次修炼吧,走,咱们一块去摸猫~

酒与闲言(3)大都会

作为一个30万人口规模的城市,郡山已经足够有聊。然而和大都会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语。一有机会,诸如借道回国、公司培训等,立刻笑逐颜开往城里跑。对于日本的“城乡”差别,我的第一印象来自鸟山明的《无能君漫画研究所》:主人公无能君(一个初入漫画界的小伙)第一次向《少年Jump》投稿时,主编听说他住在爱知,反应就是“爱知?是乡下呀!通电车吗?你不会坐马车来吧?”大都会与田舍,大抵如此。然而在大都会喝酒,都比较久远了,又期在必醉,略流水账,姑妄看之。

老同学L君,京都大学硕士毕业后一直在名古屋工作,很多年没见了。今年元旦回家干脆就从名古屋飞,正好会友。L君一定要请我吃名古屋著名的手羽先,于是饭点之前我们先去了Y-Market,似乎也是名古屋比较人气的啤酒馆了。喝了四个酒,大概是不得不失。单花IPA现在好像也是一个潮流。最后的一个帝国世涛,就像所有不错但是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帝国世涛一样,也像我的播放器里面永远会保留的一两张巴赫或者Miles Davis一样,提供一个归家感的收尾。再具体一点的话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这样的帝国世涛,第一次喝的时候,就像是第一次听“Bitches Brew”的感觉;然而这一次喝的时候,也许就是第几十次听的感觉了。

La Mosaic Saison/Holy Citra单花IPA/猫头鹰女王Barley Wine/酩酊王帝国世涛

因为公司总部在东京,是不是会过去培训或者有点别的任务。3月初有个培训正好在周五,于是决定住一晚,周六再压压马路,吃吃筑地市场(毕竟11月就要拆迁了)。东京最著名的Popeye,常年70+的酒头,自然是首当其冲了,住宿都订在它五分钟步行路程上。培训完后,把书包放到Airbnb订好的房间,直奔Popeye。进去果然是人声鼎沸,然而独行狗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等位时间大大缩减,正好吧台有个空位就上去了。

Popeye的门脸和它引以为傲的70+个酒头。当时的具体数字是73个。

Popeye的酒不算便宜也不算贵,330ml基本在800到1000日元间。但考虑到它的很多酒在happy hour(5pm-8pm)是附送食物的,这么算下来其实性价比颇高。不过我还是忍不住点了一个比利时风炖牛肉。而酒的感觉仍然是那种归家感(我点的都是酒单上星号推荐的酒)。这么说来,也许归家感也是最好的感觉之一吧,毕竟“好”并不和“惊喜”对等。

Popeye自产Pighead IPA/自产巧克力世涛/自产苏格兰Barley Wine/Rogue帝国世涛

第二天上午去驻地市场的“おかめ”吃了一顿寿司,最后的两贯炙金枪鱼简直让人难忘,排队的时候旁边一位纽约来的教授奶奶还十分关切了一下我国的民主自由。饱餐一顿后,约了刚从早稻田毕业,不久就要去滋贺县工作的J君压马路继续吃吃喝喝。据说人体消解一杯啤酒大概需要一小时,我大概就是按这个周期一路喝着。滴酒不沾的J君也一路……喝着茶。这趟先去了八重洲的Swanlake Pub Edo。Swanlake其实是新潟的地ビール,大概是超越了村办酒厂但还没达到常陆野那个高度的感觉,去它主要是因为开门早。其后和J君大吃一顿后,意犹未尽地又跑去iBrew喝了两杯。iBrew是个站吧,酒单变得很快。二月份和几个同事去过一次,三月再来,酒单就完全不一样了,要了一个Epic的IPA和一个……忘了哪里的反正是日本的……波特。IPA很棒,一种笼罩整个头部的花香,Epic不愧是Epic。犹记上次去iBrew,我给几位印度同事简单介绍了了一下我国的选举和计划生育制度以及假日办,印度同事表示你们中国最近明明一直在飞速进步啊。“但是assholes never change.”我说。

临走时J君把我送到车站,还送了我一个BrewDog的杯子,感人至深。

左边两个:Swanlake Pub Edo的IPA与Porter;右边两个:iBrew的……我也忘了

最有意思的是,我在我们部门是著名的一人饮,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大家的啤酒观还停留在朝日Super Dry;然而大都会に、僕はもひとりで・・・じゃない。再深究原因的话,恐怕是……

不太有人会不远千里跑到乡下来工作吧!

 

酒与闲言(2)那須高原へ!

按照实际发生的顺序,本篇应该是(三)或者(四)。但是前面的事情都暂没有记下,留待下篇吧。趁新鲜把最近的事记了。

因为春分假的缘故,本周周末三连休。遂决定星期六去黒磯(くろいそ)一日游。实际上,黒磯市与那须盐原市2005年合并成了新的那须盐原市,“黒磯”不再作为市存在了。黒磯和很多日本小城市(按中国的标准来说可能叫“镇”比较合适)一样平淡无奇,此去主要是寻访那须高原ビール園,顺便散散步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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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班后已然进入状态,按捺不住去本地唯一的专业啤酒站吧“Breha”喝了两杯。说它专业,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在郡山,是我见到唯一会给供应的所有啤酒配好专用杯子的店。另外,他们的烟熏三文鱼也非常好吃。Brooklyn IPA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喝的IPA,Westmalle Dubbel也是在上海的时候最爱喝的修道院。权当是怀念一下混迹于肇嘉浜路和永康路的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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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一早,上了郡山到黒磯的东北本线电车。车上人挺多,到了黒磯站后大都急匆匆地一路小跑着去换乘了,目测是转宇都宫线去首都圈的,大概日本人民也普遍觉得坐新干线肉痛。一路站着过来挺累,在车站坐着发了会儿呆就起身直奔那须高原。话说回来,不上班的时候可以随意发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作为一种旅游体验的话,对我来说恐怕要胜于仰望圣家堂或者徜徉卢浮宫。看了看地图,沿河散步,一路有公园有温泉,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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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河边铺着健身步道,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老人锻炼经过。公园里人烟稀少,杉树很多。最近日本又到了花粉症高发期,据说主要的来源就是杉树。公园的一隅散放着四面体型的消波块,长着青苔,别有一番韵味。在来的电车上正好在看索罗金的《暴风雪》,里面的主人公正是坐着雪橇车撞到了雪地里散落的金字塔形迷幻药包,折断了雪橇板,成了后面一系列冒险奇遇的诱因。而我路过这些绿绿的金字塔之后,也开始了小小的冒险。

过了消波块所在的公园,对岸就是那须高原ビール園了。这时候我猛然发现,这里只有高速公路桥,并没有步行桥……

Kuroiso 2

看看地图,绕路过桥要花一个半小时。初春的那珂川不宽不深也不急,决定趟水过河。过河容易,下到河边却费了一番周折,需要下一个20米左右的小陡坡(图中“1”处)。本来没难度,没想到的是坡上厚厚的全是腐殖质,站不住脚,于是我是被大量腐殖质簇拥着滑到河边的。望着头顶上的公路桥,心想这基建搞得太缺心眼。到了河边,意外发现一根两米左右的钢梁,简直就如同鲁滨孙的大船上垂下来的那根绳子。又是踩石头又是用钢梁搭桥,一点没湿地过了河(图中“2”处)。再看看地图,沿河滩往北走百来米,同侧的岸边有个射击场,不用爬陡坡,然后……

到了“3”处,河滩没了,代之以悬崖。无法,只好又回过河来。这里没石头可以踩,遂脱鞋汊水。然而河底甚滑,为了屁股不湿,只好牺牲下手脚,多次四脚着地,到“4”时,鞋亦湿。最后汊往射击场时,索性穿鞋涉水,十分潇洒。汊水三次,每次都被自己蠢得大笑,如曹瞒在赤壁。由于汊水不稳,裤子也湿了大半,上了岸就立刻找个死角脱下来拧了再穿上。到了射击场,几位看着十分专业的仁兄正在打飞碟,见我出现,一脸稀奇地看着我,不知道是在想这里明明没路竟然能上来真是すごい啊,还是那个死角不够死于是刚刚目击了一个穿着黑风衣而没穿裤子的秃顶痴汉。我见状生怕他们不打飞碟了转过来打我,赶紧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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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太阳高照,裤子很快干了。弯弯绕绕上了大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那须高原ビール園。园子在一片小树林边缘,环境清幽。径直走进餐馆,酿造设备就在餐馆正中间,用玻璃隔着,能看见工作人员在里面上上下下的忙碌,似乎是刚煮了一锅麦汁。可惜引导参观时间已过,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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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とりあえず来个100ml*5的品尝套装,分别是淡拉格、小麦、英式艾尔、苏格兰艾尔和世涛。据说每个都得过国际大奖,但其实日本地ビール很多得的所谓国际大奖都是一帮日本人自己玩然后带上几个老外就算国际了,这就跟在中国开个会议邀请几位外国学者就算国际会议,或者乐队全国巡演外加首尔就算亚洲巡演是一个道理。我对苏格兰风格艾尔没什么概念,其他几个都中规中矩,小麦啤的果香特别浓郁。“中规中矩”这个词看起来漫不经心,然而对日本的好些地ビール已经是挺好的评价了。很多地ビール离“中规中矩”实在很远,完全可以称之为“奇形怪状”。品尝完后,又要了两大杯世涛,晒着太阳,权当下午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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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要了一个那须高原似乎特别自豪,卖得也特别贵(厂内商店150ml装800多日元)的“九尾狐”。喝起来应该是走了个barleywine的路线,不过稍显薄,而舒服处是不甜腻。默认配巧克力,或许也是巧克力的味道能压住酒的甜腻吧。据介绍这酒也一直在陈年中,每年来喝到的状态是不一样的,也就是取了九尾狐道行每长一截,尾巴就多一条之意。明年再来看看,说不定有惊喜。一月底贱人主编来玩的时候说到,郡山附近的地ビール里面,常陆野和那须高原代表了两种典型思路,前者是走国际化Craft Beer路线,而后者就是传统的“村办酒厂”感觉。当时因为时间不充裕,我们只拜访了常陆野。这次抱着对村办酒厂的期望过来,反倒喜出望外。跟常陆野没法比,但至少比我们福岛县的两家——福岛路和猪苗代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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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喝得还是比较满足的。跋山涉水之后也不想再走路,坐了个公交回到黒磯车站,饱食荞麦面一顿,买了点お土産,扬长而归。

最后的结论就是,地图上没标的路,真的千万不要走……

 

酒与闲言(1)来日记事

来郡山工作两个月后,发现自己口味变淡了。

郡山市似乎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城市,尽管号称日本东北经济第二发达,但夹在东京和仙台之间就毫无繁华可言,论历史感也不如一小时车程之近的会津。更不用说这里是福岛县,多少还留存着一点核污染的阴影。如此说来,这倒是一个清静的、适合做技术工作的地方。也正是工作的原因,每天在干燥的车间里呆上一整天也不怎么喝水,一下班就只想喝杯啤酒,而且一定要是清淡的啤酒。每到这时,我就特别理解小时候所不能理解的,为什么在智取生辰纲那一段故事里面,众人想要买酒来解渴。

作为一个酒鬼,当然到一个城市就要找喝酒的地方。实际上我来之前就做了功课,查到这个人口三十多万的小城至少有10家算得上可以喝两杯啤酒的酒馆。然而安顿下来以后发现只有三家半:一家气氛很好,不设座位只能站着喝,有很多比利时和美国的瓶啤,然而on tap只有Bass Pale Ale、麒麟Heartland和一番榨Stout,考虑到日本酒税法对自酿的限制,没办法喝到microbrew也是正常;一家是主打英国瓶啤的小店,楼下是商店,白天营业,晚上8点起转移到二楼摇身一变成酒馆;一家名字很霸气——Beer Hop,供应的威士忌也很丰富,可是全部的啤酒仅仅是on tap的喜力和健力士Draught——没错,就是刘烨打广告,泡沫虽漂亮却淡而无味的那个——因此只能算半家。光论喝的话,最好的一家反而是火车站里面的一家咖啡馆,略匪夷所思。至于功课里面看到的其它店,最近几年都关张大吉。我问Beer Hop的酒保,你们店怎么这么名不副实?他说,以前啤酒种类是很多的,什么布鲁克林酿酒狗应有尽有,可是后来卖不走,店名还算历史悠久,就沿用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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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咖啡馆的札幌Edel Pils和当季甜点

就是在这家咖啡馆,我对中日工业啤酒的差距有了一个显著的第一印象。周五下班后来这里小憩片刻,要一杯札幌的Edel Pils,迅速沉迷在它的香气中,仿佛神游捷克。然后我一般会再要一瓶健力士Extra来结束这个美好的傍晚。Edel Pils并不算很好买到,而便利店随处可见的工业啤酒又更时不时来一个惊喜。一番榨Stout是物美价廉的老朋友了,自不必说。那些每年都会来一次的限定酿造款,如麒麟的所谓“とれたてホップ(鲜摘酒花)”一番榨和札幌的“東北ホップ100%(东北酒花100%)”,则真的是让人又享受、又汗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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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一番榨とれたてホップ、札幌東北ホップ100%和麒麟一番榨Stout

其实日本的大酒厂也是在作着精酿的努力的,可是我感到的却是一种力不从心。比如,不知为何,他们都很喜欢推出(特别平淡的)英式red ale/brown ale/pale ale,大家可以联想一下Bass或者Newcastle的那种感觉,在如今这个年代,根本无法调动起人们的兴奋。再比如,麒麟推出了一个Grand Kirin系列,摆明了是要走”Craft”路线;但是除了寡淡,实在是说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另外,连”世界上最轻的330mL瓶子“都作为宣传语出现了,牛则牛矣,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病,不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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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上放着喝剩的盖子。那几个易拉盖就是麒麟的精酿路线产品。其他的盖子嘛,我想你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一些是酒鬼们永远的精神家园。

即使是一些精酿酒厂,也并没有做到多“精”。实际上日本的“精酿”概念并不明显,小规模的酒厂出品通常称为“地ビール(本地啤酒)”而不是“クラフトビール(精酿啤酒)”,也就是带有浓厚的土产性质,对此imbeer的贱人主编里曾有专文阐述,不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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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铺货还算是铺得不错的几种地ビール其中左一的”越后“号称是日本第一家精酿酒厂。而这里面个人觉得除了最右的银河高原,其他都乏善可陈。

最后,作为一个酒鬼,毕竟还是不能把解渴作为喝啤酒的第一要务。真正想喝啤酒,感受那饮前二十分钟的期盼、饮中二十分钟的酣畅和饮后二十分钟咂咂嘴都会唇齿留香的愉悦的时候,我还是会去买一罐YONA YONA,来搭配阳台外面的夜景。唯一可惜的是,在上海,在北京,在成都,在拳击猫,在啤酒阿姨小店,在杰克的酒窝,在大跃、悠航,在丰收、啤酒窝以及无数抵足而卧的晚上的酒友都不在。只要有一人在,即便是常温燕京,恐怕也赛过一切精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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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HO全线口粮:“星期三的猫”小麦啤、Yona Yona Pale Ale、”印度青鬼“IPA和”东京黑“Porter(请勿与酿酒狗的东京黑混淆)。集齐了可以召唤神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