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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与闲言(11)木桶艾尔

酒与闲言(11)木桶艾尔

我对木桶艾尔(cask ale)的喜好应该算是一种“习得性品味(acquired taste)“。以前在日本的时候偶有喝到,也或多或少处于猎奇心态。从商家角度,一方面批量小、成本高,另一方面或许也是瞄准酒客的猎奇心态,物以稀为贵,木桶艾尔总是不便宜,也总是沽清得很快。搬来英国以后,虽然知道这算是英国”特产”,却也惊于其在全国范围渗透得如此彻底,继而意识到它的微妙处境。

东京“Popeye麦酒倶楽部”的酒头墙,前排可见几个手泵。Yo-Ho和常陆野大概是日本本土酒厂尝试木桶啤酒的先驱。

和很多”传统文化”类似,我们现在所知的木桶艾尔,其确切历史已不可考。当代的实践大半起源于1970年代的“真艾尔运动(Campaign for Real Ale,缩写为CAMRA,更多信息可参考其网站camra.org.uk)”。它的故事背景很类似近来席卷(?)世界的精酿啤酒运动:一群热衷于英式传统啤酒的狂热者们,不满全球标准化的工业大厂“平庸的、人工充碳酸气的、通常还巴斯德消毒过的、大品牌推广的”啤酒,致力于复兴英国的古老啤酒文化,、提升口味和喝多样性市场的多样性。CAMRA对木桶啤酒(cask-conditioned beer)的定义是:一种“活啤酒”,在木桶中熟成,并排出多余的二氧化碳使得打酒时保持常压[1]。“活啤酒”,则指的是在最终发售的容器中仍在持续发酵的啤酒。虽然这一定义并没有限制任何风格,不过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木桶拉格——以现代的技术大概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个多半吃力不讨好的尝试。

布里斯托的pub “The Cornubia”吧台,简单又直接

因为是常压,所以木桶艾尔的含气量很少。相较于“普通”啤酒的200%-400%二氧化碳体积分数,木桶啤酒大约只有110%(1体积的水里面溶解1.1体积的二氧化碳),因此打酒需要靠手泵。加之其一般保存在“地窖温度(cellar temperature,大约10~15°C)”,这使得它喝起来圆润温吞而缺乏沙口感。一次在布里斯托的Three Tuns酒吧,我点一杯木桶IPA的时候老板直接说:“这是没气儿的哦(It’s flat)。”我刚来英国第一次喝的时候甚至觉得是个品控问题,直到广泛涉猎后才领悟到它“就是这样”。木桶熟成的工序则让几乎所有的木桶啤酒都带上了“桶味儿”——抱歉,不是波本桶陈啤酒的那种桶味儿,就只是木头做的桶的味儿。加之木桶啤酒大多集中于pale ale、IPA、bitter、golden ale、mild这几种风格,即使横跨整个英格兰喝到的两个本地小厂出品,常常都会有惊人的相似性。酿酒狗就曾猛烈批评过真艾尔运动,认为它过于纠结工艺的纯洁性却对真正好啤酒应该关注的标准视而不见[2]。结合我个人的体验,这个批评还真算得上中肯。木桶的深色啤酒通常喝起来都还不错,但现代精酿界所得意的增味手法在这里却很少用到。所以你说真艾尔运动是进步,还是保守的复兴?在只有工业拉格巨头统治的年代的确是进步的,但到了如今,至少在其鼓吹的“提升多样性”这一条上,CAMRA显得有一些过时。

不过,木桶艾尔有时候会意想不到地别具风味,能使本来较为刺激的味道变得更柔和而平衡。DDH(double dry hopping,双倍干投酒花)的风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那种炸裂的香味固然令人愉悦,但每次一大杯喝到后半时我总觉得像在干嚼青芒果或者青木瓜,喉咙里辣得慌,无一例外。直到有一次在纽卡斯尔喝到了木桶版的Anarchy DDH IPA,颇为奇妙:与其说是木桶中和了强烈的酒花味,不如说是罕有地、成功地给”死气沉沉”的木桶艾尔注入了美式酒花炸弹的活力。


木桶版Anarchy DDH IPA

为什么说木桶啤酒的处境“微妙”呢?英国的很多pub,或多或少会有几个手泵,但是放眼望去,却没有几个人在喝着浑浑的木桶啤酒,绝大多数的杯子里都是清澈透明的淡金色,那多半就是Carling或者Foster’s这样的”英国青岛”或者“澳洲燕京”了[3]。年轻人更是绝少喜爱,毕竟“it’s flat”。我常跟英国朋友们打趣说,要是以木桶艾尔的饮用量来衡量“英国味儿”,那我恐怕比在座的各位都要更英国。个人的观察不一定准确,而统计数据就更能说明问题。The Morning Advertiser杂志发表的2019年英国酒吧数据(2020这一年比较特殊,酒吧关门时间太长,代表性较弱)表明,销量最大的啤酒就是Carling拉格,全年卖掉了2.9亿升;相形之下,最好卖的木桶艾尔Sharp’s Doom Bar则售出约2370万升[4]。这个数字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如果对比淡拉格前十与木桶啤酒前十总计的话,前者是10亿升,后者则是6000万升,差距更大一些[5]。有意思的是,(现代意义上的)精酿啤酒,2019的前十总销量仅有3670万升,远低于木桶啤酒。精酿销量前十里面,酿酒狗一枝独秀占了1/5弱,紧接着的Camden、Shipyard、Blue Moon之流在我看来属于凑数。而英国最具水准的Cloudwater、Wylam、Northern Monk、Buxton、Verdant、Wiper & True、LHG……等等等等,都还隐藏在beer geek们的秘密角落。CAMRA的工作力度之大,由此也可见一斑。

It is the evening of the day/I sit and watch the children play…

也是得益于CAMRA和SIBA(Society of Independent Brewers,英国独立酿酒商协会)的努力,英国各地都有一些坚持主打木桶啤酒的独立酒吧。今年英国疫情解封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楼下的pub来了一杯本地棕艾——如今包装和冷链发达,在家里喝罐装啤酒可以跟新鲜生啤一样美味,然而木桶的味道就是pub的味道,无法复刻。我开始写这篇小文的时候是2021年5月初的中午,阴雨绵绵的伯明翰市中心气温11度。我坐在本地以专营木桶艾尔著称的pub“惠灵顿(Wellington)”天台,喝着今天的第三个pint。就像所有的“本地化”酒吧一样,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是熟客,所有人似乎都认识彼此。一对老夫妇走进来,我还没听到他们说话,酒保就端来了两个pint,酒的名字似乎就刻在他们脸上。店里也不是没有淡拉格,但也没有什么纯粹主义者,满溢着英国人“we don’t give a f**k”那一面的气质。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在意我就着木桶IPA吃外卖的麻辣烫和钵钵鸡了。

黑色安息日的故乡,通风管都如此地iron man;既然可以自带食物,那我就不客气了

[1] CAMRA网站对于live beer的介绍

[2] 酿酒狗的博客

[3] Foster’s虽然是一个澳大利亚啤酒品牌,在老家澳洲却销量无几,反而是在英国大受欢迎。

[4] https://www.morningadvertiser.co.uk/Article/2020/11/12/Best-selling-alcohol-brands-2020

[5] https://www.morningadvertiser.co.uk/Article/2019/11/26/The-top-selling-UK-alcohol-brands-2019

酒与闲言(10)德田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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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Facebook上看到,今年六月份曾在大阪GULP啤酒馆偶然邻座的德田医生,他的个人诊所要开张了。

那是刚参加完在京都举办的IMLB2018会议之后,我在大阪盘桓一日。两年前去瞻仰了山西五台佛光寺之后,一直处于对古建筑的“贤者时间”。自此只要在京阪一带活动,一定是京少阪多。星期五晚上,酒馆热闹非凡。我坐在吧台,左边是德田医生,右边是一位酷似王祖贤的迷人人妻(根据戒指判断)和一位用1升马克杯畅饮Stone Enjoy By的豪放大叔。我和德田医生进行了友好而坦率的交流,例如——

德田:为什么你们中国总是想要突破第一岛链?

我:为什么我们中国就不能前出第一岛链?

……

德田:你们会去侵略别的国家吗?

我:我不会。但要是谁侵略到我家了,那就只能拼了吧。

……

酒酣耳热之后,就没人再去深究这些问题了。德田医生非常高兴地说,他正在筹办自己的个人诊所。拿到医学博士学位之后,他在大医院工作了十年。德田的身材不甚雄壮,放在中国肯定是比较容易被捅死的那种。他谈起自己的职业满是得意,忙碌一天后微泛油光的圆角六边形脸在酒精与自豪的作用下看上去像一个草莓巧克力酱的甜甜圈。这让他看上去远不到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三十七八岁也并不是多大的一个年龄。

我:开个诊所需要多少钱啊?

德田:3亿日元(约合1850万人民币)

我:哇,都是你自己出吗?

德田:我自己攒了1亿,还有2亿是贷款。

……

因为话到投机,不觉夜深,原计划的pub crawl也作罢。彼时日语已经说不利落,遂用英语问了吧台诸客的名字并一一握手作别。作别到那位酷似王祖贤的迷人人妻时,我问:“M-r-s……”

不知为何她愣了一下,答:“噢,是啊,是Mrs。叫我Faye好了”。她脸上一丝极微的无措感转瞬即逝,雪白的手指柔若无骨。

****************以下是德田医生在诊所开张日的感言********************

这是德田内科诊所内览会的第一天,门庭若市。诊所职工、前辈医师、支持开业的各位、送花的各位……真是感谢得不能再感谢的一天。

大家走了之后,空空荡荡的候诊室里只剩我一人。坐在椅子上,我思绪万千。

要是能让我故去的父母看到这一幕的话……

你们应该会很开心吧?你们托付给我的未来,现在有一点雏形了。

一想到对父母的感谢,不禁眼睛一热。但是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现在只是开始。现在开始要加油了。

感谢,是父母教会我的两个重要的字。

各位,今日前来支持的各位。感谢你们。从今往后也请多多关照。

 

酒与闲言(9)酵母君的荣耀

星期五去东京参加了公司的培训,大概更重要的意义是和那些马上就要分道扬镳的同期同事们道个别。很可惜他们都不是酒疯子,有的更是滴酒不沾。于是下午六点培训结束后我立刻独自踏上了小酌之旅,毕竟全日本的好酒,永远是在东京最容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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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7点的折原商店,东京上班族们下班后的疲惫在这里(以一种有趣的方式)一扫而空

        我的第一站是位于门前仲町的折原商店。它本质上是一个出售瓶装清酒的bottle shop,但因为进货质量甚高、提供全品试饮(日语叫作“角打ち”,算是在清酒界还比较常见的业务)、还有味道不错的关东煮,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站吧。鉴于晚上还有约,只能选两种速战速决。不过折原商店早上10点半开门的福利让我第二天早上又享受了一轮。

 

*結 特别純米酒 生酒(茨城县结城酒造):极为纤巧秀丽的梨子香和生酒的轻快。

*英君 純米爆発にごり 生酒 (静冈县英君酒造):にごり者,浑浊也。浑浊酒的充实酒体带着残留碳酸的轻微沙口感,类似香蕉的香气混杂了浓浓的米香(说是米汤也不为过)。

*二兎 純米酒 山田錦65 (爱知县丸石酿造):感觉偏向爽酒系路线,适当的酸/甜和极其轻微的苦非常平衡。在连续几杯偏甜的酒之后无疑是一阵清新之风。

*出羽鶴 純米大吟醸 原酒 (秋田县秋田清酒株式会社):浆果与“旨味”融合的典型吟酿香,最让人难忘的是饮罢久久不散的柚子感。

 

傍晚7点半的Popeye,已是满座;Popeye的YO-HO Fukamidasu Barleywine;第二天在上野Towa喝到的同款

        匆匆离开折原商店后即刻奔向Popeye赴旅日金属党之约。在群众口味越来越刁钻的今天,Popeye已经越来越难满足我,不过作为日本本土craft beer的最大窗口,并念及每月按时寄来的优惠券,它仍是我在东京的固定据点。尝试了一些平淡无奇的日本IPA和porter后,即使是Nebraska Sexy Betty也提不起我的兴趣了——虽然具备帝国世涛的应有特征,却总觉得没有什么“桶”味,因此似乎过桶也失去了价值。这时YO-HO的Fukamidasu Barleywine起到了救场的作用。坦白说它并不算是顶尖的barleywine,但是也足够好了。麦香、焦糖、急支糖浆、抗病毒冲剂、酸梅,不知道批次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桶,但肯定不是波本桶。而相比起它本身的味道,我更在意YO-HO作为一个口粮厂把它搞成日常口粮的潜质。这比搞什么臭臭的鱼干IPA要棒太多了。第二天临走时在上野的奇妙的啤酒荞麦面馆Towa竟然又遇到了这款酒,想必YO-HO是诚意在铺货啦。于是毫不犹豫又来了一杯,200ml的杯子相较Popeye那让人联想到狐狸请仙鹤喝粥的见底100ml装要远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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醸し人九平次 纯米吟酿 (爱知县万乗醸造)

        从Popeye出来,送走基友们后还意犹未尽。随便撞进一家居酒屋正赶上last order之前的几分钟,一看正好有头一天爱知县出身的同事大力推荐的“醸し人九平次”的纯米吟酿。也是比较纤细梨子风的路线,加上打烊前的最后一块关东煮,这才是星期五晚上的正确关闭方式啊。

吧台上隔了一个座位的大叔说:“这位小哥,你也是一个人呢。来,干一杯。”

在聊天中我得知他是一个大概有50个人的部门的头目,看来应该是日企中部长的级别。他表示了对川普上台后制造业格局的担心,同时把不负责任报道的媒体批判了一番。后来大概是觉得话题过于沉重,就扯到了麻将上。他的部门里面有三位中国员工,所以他也懂一些中国的麻将规则。

“四川麻将胡牌的方式和日本麻将很不一样啊!”

此时作为一个完全不懂麻将却又已经亮明身份的四川人,真是希望地上出现一条缝啊。

 

酒与闲言(8)会津的雪与酒

核云阴影笼罩下的福岛县,其实是在日本全国都属于前列水平的清酒胜地。底蕴深厚的会津则又可称福岛县的清酒之都——各类评比成绩和酒客口碑都极好的“飛露喜”“写楽”“大七”“会津中将”等都产自会津地区。清酒和啤酒同为发酵酒(区别于蒸馏酒),酿造方法却又各是一套独特体系。想必很多第一次喝到好清酒的人都会自问“用米、水和酵母怎么能做出如此丰富的花果香味”,正如“用麦芽、水、酒花和酵母怎么能做出热带水果味/止咳糖浆味/酱油味”(笑)。作为一个啤酒迷,我也带着对清酒“并行复式发酵”法的好奇心,踏上了大雪中的会津酒蔵观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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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中的会津街道。图中是出产福岛名酒“写楽”的宮泉銘醸酒厂,不开放参观,厂里也不出售“写楽”。

        最近一两个月几乎天天下雪,然而电车到了会津,才惊叹雪竟然这么大,未清扫过的地方,积雪一尺有余,偶尔直至二尺。好在车行道上都有温水喷头融雪,汽车尚不至于打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参观“末廣酒造嘉永蔵”。“末廣”是在我居住的郡山市比较普及的一个清酒品牌,很多居酒屋都会提供其平价普通酒,三五老头,抽着烟,就着烤串和毛豆,与老板娘调笑,乐此不疲。大概算不上是特别出色的一家酒蔵,却因为其开放参观和友好细致的讲解而成为了会津若松这座旅游名城的又一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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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廣酒造嘉永蔵的门脸

        “末廣”有两座厂,位于会津若松市区开放参观的是总部所在的“末廣酒造嘉永蔵”,指创立年代嘉永三年(1850年)。酒蔵即酒厂之意,一部建筑为明治时期老屋,新建厂房则一片雪白,令人想起会津名胜鹤城。从嘎吱嘎吱的木制推拉门进去是一个接待大厅,从中已经可以一览无余地望见蒸米车间。此时并没有在进行蒸米作业,讲解是从发酵车间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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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门口挂着的清酒制造流程图

        日本清酒的制造流程请猛击这里。整个过程中最有意思的部分除了磨米——即人们津津乐道的“精米步合”的来源,就是所谓的“并行复式发酵”了。以粮食为主要原料制造的酒类,首先需要经过糖化,将粮食里的淀粉转化成糖,才能够供酵母活动。啤酒酿造中,糖化在熬煮麦芽汁后就全部完成了。而清酒的“并行复式发酵”,则是在整个过程中,一边由酒曲(麹)带来的糖化酶对米中的淀粉进行糖化,一边由酵母利用糖分发酵产生酒精。因此,投入发酵罐的东西,包括了作为糖化剂的酒曲、作为酵母培养基的酒母(酛,包含了酵母)、作为淀粉源的米,以及水。发酵的时间需要20~40天,酵母君还要再辛苦一阵啦。

左:深绿色的发酵罐,雾气蒸腾的样子是因为车间的一角正在对装瓶后的酒进行巴氏杀菌。右:压榨机,用于“上槽”工序,即将发酵完成的混合物压榨出酒液,留下酒粕。

        车间里还有一小片地方排列着小号的不锈钢发酵罐,是为私人定制的批次准备。因为上量和工期的关系,定制为72公升起步,总价不菲。不过日本有钱有闲又爱酒的人实在不少,定制车间贴满了“××様、平成×年×月×日迄”的字条。总的来说末廣是一家非常朴实的酒厂,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也不用“遠心分離”“袋吊り”等昂贵的技术。厂里的小展览馆陈列着古法制酒的工具,看上去,一百多年来工艺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连压榨机的构造都一模一样,只是材料从木头换成了钢铁,动力从人力换成了机械。我想,在现代科技影响下最大的变化应该是酒米和酵母的培育吧,其次大概是是现代化的卫生条件和质量管理体系,再然后也许就是“山卸廃止(简称山廃)”这样的技术革新了。

左:野口英世所题“鸿图”匾。右:酒厂咖啡店的古酒与零食。

       末廣的规模不大,一个厂里的员工大概几十人,年产量7000斗(126kL)。日本的1“斗”等于18公升,1斗=10升=100合,因此常见的瓶装清酒,1.8L即为1日本升,720mL则为4合。厂里人不多,加上隆冬大雪,竟有一点可爱的“侘び寂び”感。明治时期的旧屋,是那时酒厂主人的居所。里面赫然有一幅日本“医圣”野口英世博士所题“鸿图”匾,经讲解才知,野口博士小学时代的老师小林荣的女儿正是末廣三代目老板娘。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甚为奇妙。酒厂的商店有多种产品可以免费试饮,其中两款限定的大吟酿倒是比较平庸,印象比较舒服的,一是“しぼりたて純米吟醸原酒生(秋季由刚收获的米生产,未经巴氏杀菌)”,一是“伝承山廃純米”。刚巧后者我最近日常在喝,有一点淡淡的黄酒般的酸香,温热之后尤其美味。前者则是十足的清新轻快感,于是毫不犹豫买了一瓶。不过话说回来,试饮用的是硬币直径的迷你塑料杯,几乎没法闻香,吟酿在这儿就比较吃亏啦。在酒厂的咖啡店里喝到招牌的“玄宰”大吟酿,装在葡萄酒杯里,就花果扑鼻了。至于十年陈的古酒,我想,我还是去绍兴就着醉蟹喝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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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伝承山廃純米”与“しぼりたて純米吟醸原酒生”

 

The making process of Japanese sake can be found here.

酒与闲言(7)-To Jerusalem!

难得清醒着过完在旧金山的最后一天,从现代美术馆出来就坐上大巴直奔Santa Rosa。这趟大巴属于湾区公交,非常方便。我正赶上下班高峰,晃了一个多小时才上金门大桥,总共70多公里路程开了三个小时,真是公交的速度。去那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神迹一般的的Russian River Brewing Company。人口17万的Santa Rosa处于Napa Valley要冲,葡萄酒也久负盛名,只可惜完全是我的知识盲区。说起来,Santa Rosa在某种程度上可算是酒鬼们的耶路撒冷了。

安顿好住处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Russian River,那种心情就像是:

*小学生时代和小伙伴们约好踢球却因为做作业而出门晚了;

*在音乐节的检票口排队老半天,进去发现自己的偶像乐队已经演完一两首歌;

*坐着飞机去见心爱的姑娘/小伙,或者回家过年,哎,我也不能让飞机超音速啊。还我协和!

从Russian River店面外面能一览酿造车间;店内的酒单,左边是比利时风格,右边是加州风格

如此等等等等,请随意感受。好在Santa Rosa就那么一丁点大,走着走着,看到门口排着队的店面,那就是啦。装着玻璃落地窗的酿造车间和brewpub共有一个外立面,一眼就能扫完里面的所有罐子,可想产量的确不多,Pliny the Younger发售时造成一英里的停车长龙也不算是饥饿营销。时晚上九点左右,队分成各十来人的两岔,一边是堂食(饮),一边是外带。外带的队伍里一半人拎着半加仑(约合1.8升)的玻璃壶(growler),显然是本地的常客——能守着一座神迹酒厂,这小镇一定拯救过地球。

我在Santa Rosa住了两天,一共来了三趟Russian River,两次晚上一次中午,都是工作日,无一次不是排着队。平均排队时间在一刻钟左右,倒不算过分。共计喝掉三杯Pliny the Elder、一杯Blind Pig和一个全套试饮套装。抱着小心翼翼的朝圣态度,并不敢喝太多,以免味觉迟钝了——否则按照在东京的节奏,会是这个量的三倍。

Russian River的:Blind Pig;试饮套装;Pliny the Elder

*Blind Pig,挺标准的西海岸IPA,果香、松针、平衡、略干爽,在任何意义上都没有一丝丝让人不舒服的要素。

*Pliny the Elder,IPA中的明珠,老实说我第一口喝下去隐约有一点失望:大概是前几天被极为奔放、热带气息肆无忌惮的的浑浊IPA们轰炸后渐渐飘然,竟觉得这酒有些死板。然而喝掉1/5左右后,那种苦过后适当的、比Blind Pig更丰润的甜和麦芽香,除了“优雅”二字别无他言可说。当然,至于Pliny the Elder是否真是Imperial/Double IPA Top 2的地位,那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传奇般的、一共16种不同啤酒的试饮套装,涵盖了皮尔森、淡色艾尔、IPA、干世涛、波特、各种比利时风格艾尔,以及最高潮的过桶酸啤。单说酸啤,我以前一直是有一点畏惧的,每次喝几口都觉得喉咙里面齁得慌,不漱口过不下去。然而到了最后一个Consecration——同Brett酵母、乳酸菌和黑加仑一起在本地赤霞珠酒桶中陈化的酸啤,畏惧消失了,焦香、不过分的酸和轻微的涩、深色水果、葡萄干,以及红酒的影子。对味道的描述,Ratebeer上的酒疯子们比我在行得多;而对我的感觉来说,那种克制的丰富感实在是难以言表。

相比起酒来,Russian River的食物比较粗暴。我至今对那份肉丸三明治心有余悸——确信我的颚关节损伤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过畅饮中的人们似乎都不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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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下午三点,Russian River门口

所谓人无癖不可交,在Russian River里碰到的人也都很容易搭上话,这些人聊起啤酒真的是双眼在放光。排队时旁边一位极具IT男气质的小哥,是从南加州专程跑来喝酸啤的,得知我对酸啤的畏惧,眼里的光似乎瞬间就黯淡了一点。落座后,邻座是结伴而来的两位老先生,其中一位显然是行家,一直在给另一位科普诸如“Double IPA和Triple IPA各是什么意思”之类的知识;而另一位好像是第一次来,对这儿的每一款酒都感到很新奇。新奇老先生说他太太是北京人,最近对他的中文水平提升速度非常不满。他说青岛啤酒很棒。我建议他每次去北京的时候也去去那些新兴的brewpub,虽然比不上Russian River,也足以推翻对中国啤酒的认识了,说不定还能练练中文呢。聊着聊着他突然出门去接了一个电话。

“不好意思,我老板打来的,问我明天能不能去上班。”

“那你去吗?”彼时官方的圣诞假期已经过了,不过新奇老先生还在休年假。我起先以为他已经退休了。

“当然不去,哈哈哈哈哈。”

 

Brew – Coffee & Beer外观;Miss Blanc’s Teahouse IPA;Moonlight Lunatic Lager

在Santa Rosa还有一些别的brewpub,看上去都不错,生意却不甚佳的样子,想来只能是Russian River光芒太过耀眼,把它们都掩盖了。我的固定(其实也就两天)早餐据点叫作Brew – Coffee & Beer,7点开门,内部环境非常放松、舒适。一份三明治或卷饼,配一大杯啤酒,有时是朴实无华的IPA,有时是比德系风格更hoppy但并不“炸”的淡拉格,简直有一种鲁滨孙在荒岛上俨如国王的感觉。最为有趣的是,我在一家墨西哥小餐馆吃晚饭的时候,要了一瓶Lagunitas IPA,不料端上来的时候瓶口插着一瓣青柠檬。看来啤酒配柠檬是墨西哥人民的普遍爱好,并不是科罗娜的专利啊。

 

 

酒与闲言(6)California, I’m Coming Home

在2016的平安夜,满脑子循环播放着Joni Mitchell的“Blue”,说走就走地飞去了旧金山。此行目的很单纯,一是访友,二是晒着太阳喝酒看闲书。在美联航的飞机上喝饱了鹅岛IPA和Four Star Pils,尽管乘务员并不是很分得清它俩。降落后被老同学W君接住,与一众老同学相见欢。看到大家都白白胖胖、伉俪情深,加之海外川菜水平已非吴下阿蒙,非常感动。挥别大家后,开始了一直不太清醒的加州之旅。

因为我已预想好,高潮必须留给几天后的Russian River,加之前面几天加班得厉害,几乎没有时间做任何计划,在旧金山就走得比较随意。在Union Square附近住下后,随意搜了搜地图,去了就近的Jasper’s Corner Tap & Kitchen。店里主打湾区酒厂出品,也不乏Stone、Ballast Point等加州名厂。我点了一个试饮套装,其中的皮尔森、Pale Ale和IPA都是很平庸的水平——并不比我国任何一个新开张的自酿店或者日本的任何一个村办酒厂更高明。倒是Anderson Valley的一款波本桶燕麦世涛令人身心舒畅——不高的6.9%ABV、因之而干爽的口感以及突出的波本风味(过的是Wild Turkey桶)温柔地缓解了连日加班和长途飞行带来的疲倦。又要了一份烤猪肉充作晚餐,味道也很平常,却已经是此行中酒吧食物的高峰了。

夜幕下的Jasper’s Corner Tap & Kitchen;试饮套装;试饮套装与烤猪肉

        所谓走得比较随意,大概就是指:起床先去最早开门的酒吧,喝上两杯后去闲逛(通常是书店);等酒完全代谢掉了,再去喝下一家,再去闲逛(下午就一般在太平洋边散步);再代谢一次,再喝最后一轮,如此如此。旧金山最早开门的店叫做Zeitgeist(时代精神),早上9点起营业。我差点因为这个德系的名字而错过它——心想Dubbelbock也好、Gose也好、柏林小麦也好,终究跟加州的阳光不算很搭。好在交通方便、距离著名的土豚书店(Aardvark Books)近、Ratebeer评分也不错(88分),当然最关键还是开门早,说不得,晃晃悠悠地去了。

Zeitgeist的门脸和酒头们

        虽然有一个德文名字,Zeitgeist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式Brewpub。店内大概有60个酒头,约一半是本地货。两位吧员非常友好:一位带着一点北欧金属党气质,光头长须,安静少言;另一位面相酷似“抖森(Tom Hiddleston)”,面部表情则颇肖连续剧《越狱》里的Tea-bag,风趣活泼。本着“遇见不知道的酒就请吧员推荐,如果是IPA就要最新鲜的”的原则,我在这里喝了三个IPA。Fieldwork的Monsoon,虽然号称Imperial IPA却非常干爽,柑橘香气突出。Half Moon Bay的NE Way IPA (NE是两个字母单独念的,连读之后听着很像Anyway),则是鲜明的西柚香路线。特别惊艳的是Fieldwork的另一作,Pulp ,一款浑浊IPA,散发着压倒性的、奔放的芒果和百香果香气,接近于果汁的口感,令人很难察觉到苦味和酒精度。我连续两个早上去了Zeitgeist,每次都喝了一杯Pulp,搭配店里的汉堡或者烤吐司,真是开启清新一天的绝妙好物。

Fieldwork Monsoon;Half Moon Bay NE Way;Fieldwork Pulp

        Zeitgeist这样的Brewpub,每一杯酒现买现结,食物也在专门的窗口自点自取,没有服务员穿梭来去,也就不用付小费。当你不确定要喝什么酒的时候,只要告诉吧员大致希望的口味,他就会拿几个shot杯各打一杯供尝试,圣诞期间竟然还有“第一杯免费”这样的优惠,实在是体贴到家。

The Beer Hall的门脸;Moonraker Mosaic Crush;Dieu du Ciel Grande Noirceur

        提供shot杯试饮可能算是这里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因为在下一个探访的The Beer Hall也是一样。The Beer Hall给我一种比较beer geek的印象——不大的空间、极简的装修、液晶屏显示的二十多个on tap酒单、除了混合坚果以外所剩无几的食物选择——似乎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专心喝酒。由于酒花馋虫的作祟,我先要了一杯Mosaic Crush,来自加州奥本的小厂Moonraker,不料又是走的浑浊路线,还是Mosaic单花,正如其名。我对单一酒花的鉴赏力有限,只是隐隐在老生常谈的果汁口感/柑橘/西柚之外感到一丝“桃李芬芳”,甚至要说苹果香也是说得通的。一查,桃、李、苹果都是蔷薇科,不知是否因此而有相同的香味物质。接下来是一杯来自加拿大Brasserie Dieu du Ciel的Grande Noirceur帝国世涛氮气版。典型帝国世涛该有的都有,而通常的厚重口感在氮气作用下有所消解,以至于带了一点温柔的弹性。途中的挂杯极其细腻,果然好啤酒在视觉上也是不亏待人的。除了on tap,这家店还有非常丰富的bottle list,其中不乏珍品,若要人肉背酒也是一个好去处。

Fort Point门店外观;Native IPA与在城市之光(City Lights)书店的收获;一面罐子墙

        除了书店,我一般就在海边闲逛,或是太平洋沿岸,或是码头区。虽说加州阳光大好,12月的太平洋畔却也是冷风飕飕,不由得十分佩服那些冲浪戏水的人们。码头区则是风和日丽,有一种全美国人民济济一堂的感觉。旧金山本地的Fort Point酒厂,在码头区的金门渡轮中心有一个小小的门店。Fort Point酒厂名声在外,多半是由于它的设计美学。门店一侧是一张简单的长桌,供大家小酌;桌子背后用自家的罐子摆满了一面墙,十分亮眼。其实我逛到这店来也是想买一罐拿回去看着欣赏,不想罐装只能一提六罐起,一时喝不完,也没法送人,只能罢而代之以一杯on tap的Native IPA。怎么说呢,确实是不算好的IPA,略淡而带草味儿,以至于有一点淡拉格感。只就酒而言,你在Fort Point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但伴着阳光和周遭闲适的气氛,实属不可多得的轻松体验。

有机餐馆Chow的Deschutes Fresh Squeezed;Last Drop Tavern的Bear Republic Racer 5

        酒吧以外,好啤酒也处处可见。隔两个街角就会有的liquor shop里,Sierra Nevada、Anchor、Stone、New Belgium、Firestone Walker、Ballast Point占着大头。每一家小餐馆里,啤酒酒单通常也分为三个部分:Domestic——主要是百威和Coors;Import——主要是喜力和科罗娜;Local Craft——随店的不同就千差万别了。比如,抱着纯粹填饱肚子的想法误打误撞进了一家标榜有机食品的饭店,本来没想要喝酒,看了菜单还是忍不住要了一杯Deschutes的Fresh Squeezed IPA。再如,圣诞节当天晚上很多店都关门,瞥见“Last Drop Tavern”店招,霎时特别有龙与地下城系RPG的感觉,进去是座无虚席,人们正热热闹闹地看橄榄球赛。这时候一杯Bear Republic Racer 5 IPA加一份炸鱼薯条,大家看球我看大家,虽然热闹是他们的,我也并不是什么也没有。这两杯应该都算是比较典型的西海岸IPA,平衡,在果香外还带着松针香。话说回来,其实只要不上班,干什么喝什么没有乐趣呢。

 

 

酒与闲言(5)Doug

通常我不是很喜欢在火车上和邻座交谈,但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在从洛杉矶去往圣何塞的“海岸星光号(Coast Starlight)”列车中,旁边一头长发、略不修边幅的大叔很快和我搭上了话。他上车时,紧贴太平洋岸边风光最美的一段已经过了,我就在低头看从旧金山土豚书店(Aardvark Books)淘来的科幻插画集。起先他好像只是表现出对我手里的大开本画册感兴趣,并有一句没一句地讲到各种阴谋论和搞笑动画片,可是很快,我听到他在说:

        “我看过Frank Zappa五次现场。1974年或是1975年,那是Tom Waits暖场。Zappa带着乐队,还指挥管弦乐团。他的动作笨拙极了,完全业余,就是不停地上-下-左-右-上-下-左-右。你知道吗,Zappa说他在指挥上受的影响主要来自祖宾·梅塔,是不是很好笑。有人说Zappa是个很棒的吉他手,但我说不是——Zappa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最伟大的音乐家!”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说起Zappa。但我三个小时前还在听We’re Only in It for the Money。
        “哦你是因为Joni Mitchell的Blue来加州的吗?确实…Blue是她的巅峰时刻,不过她在音乐上的最高峰出现在与Tom Scott合作的时期。”
        “你要擦护手霜吗?我上次跟邻座说这话,被嘲笑像个姑娘。我是个油漆工。在冬天,手上能裂开一寸多长、半指宽的缝——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有一次,一个和我一起刷油漆的家伙从脚手架上跌了下去。当他坐在地上时发现鞋底对着自己的脸。医生说他的小腿还能够接回去,但他了解了漫长而痛苦的恢复过程后决定还是截肢。你要擦护手霜吗?”
        我表示不用。我告诉他我是锂电池工程师,经常在干房里连续工作十小时,每次出来的时候记事本都会卷起来,有时皮肤也会开裂。不过加州的气候比干房里舒服多了。
        他一直在旧背包里翻着什么东西。我看到他掏出了一个飞盘,一只小口琴(并小声地吹了两句),一支紫外线曝光胶水(并演示了一下曝光)。他说他在找他的手机。
        “我买车票的时候,柜台的售票员说,‘先生,你需要整理一下个人卫生,否则我们不能卖票给你。我非常恼火,非常、非常恼火。大概是因为被这一打岔,手机就不知道掉在哪儿了。我身上发臭吗?还是只因为我头发太长?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我们这个自由的国家——这样的事还不少。比如,如果一个黑人出生在法国,那他就是法国人;如果出生在加拿大,那他就是加拿大人;只有出生在美国,他会被叫做非裔美国人。”
        我说中国的绝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却还划为五十多个民族,并存在着一种神奇的半逆向种族歧视。
        “‘谁在乎你的头发是长还是短/是披散还是花白’,这也是Zappa说的。我感觉我们生活在《美丽新世界》里。我父亲前年去世,他活了95岁,几乎见证了一切——人类真是地球的害虫。但愿我们能活在《岛》里。那是一个和《美丽新世界》完全相反的社会,人们开心地嗑着药。赫胥黎自己实践了这一点,他死时一边注射着LSD一边听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
        我说那些反乌托邦小说里的事情在中国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比如我刚剃过头发就会在地铁站被警察检查身份证。在中国,任何东西都会被审查,但掉头断腿喷血的镜头却不需要被分到限制级。我试图说明我们中国有一种万能的罪名,但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用英语讲。于是我说这种罪名叫做“Asking for Trouble”,几乎适用于任何伸张权利的行为。然而我并不是很义愤填膺,正如我来洛杉矶本来也想看看他们从前怎样面对雾霾,但当我一走进酒馆就完全忘了这回事。
        “我的右手无名指不能弯了,左手中指不能伸直。酒能止痛。”
        他继续翻着背包,掏了一大瓶龙舌兰酒,请我喝了一杯,用他粗糙的大手和我握手。
        “我叫Doug,Douglas,来自俄勒冈。很高兴见到你。新年快乐!”
2017年1月4日

Coming soon: 探店小记

并没有详细评论,只是一点印象。Coming soon…

东京

Popeye Beer Club/ Craft Heads/ Devil Craft/ Brewdog Roppongi/ Fujizakura/ Hitachino Brewing Lab/ Craft Beer Market/ Towa/ iBrew/ Swanlake Pub Edo/ In De Bourgondische Hemel/ iBeer Le Sun Palm/ Garden House Crafts/ Spring Valley Brewery/ HOPS/ Griffon…

大阪

道顿堀麦酒酿造所/ Smoke House Ape/ Craft Beer Works Kamikaze/ Dig Beer Bar

名古屋

Y-Market

德岛

ビール工房 Awa新町川ブリュワリー

丰岛

Seaside大西

福岛

Breha/ Inawashiro Beer Hall/ A. C. United/ Georgia/ Bar Mario/ Aika/ Mori Kaori/ 地酒の森

枥木

那须高原

茨城

木内酒造

San Francisco

The Beer Hall/ Zeitgeist/ Fort Point Beer Company/ Last Drop Tavern/ Jasper’s Corner Tap & Kitchen/ Chow

Santa Rosa

Russian River Brewing Company/ Brew – Coffee & Beer

Los Angeles

Mohawk Bend/ Golden Road at Grand Central Market

无锡

绿龙酒吧/ Mr. OK Bar/ 布鲁塞尔啤酒体验馆/ Saga

大河就像,一条生命

Selling-England-by-the-Pound-album-cover

专辑“Selling England by the Pound”封面

The path is clear
Though no eyes can see
The course laid down long before.
And so with gods and men
The sheep remain inside their pen,
Though many times they’ve seen the way to leave.
前路畅达/尽管谁也不见/往昔铺好的路/绵羊连同诸神和人/安住在圈中/尽管它们已无数次看到过出路
He rides majestic
Past homes of men
Who care not or gaze with joy,
To see reflected there
The trees, the sky, the lily fair,
The scene of death is lying just below.
他以君临的气势/穿行过人的家园/有人毫无知觉而有人笑看/面上倒映出/树和天空和百合仙子/而死亡的一幕就沉在下方
The mountain cuts off the town from view,
Like a cancer growth is removed by skill.
Let it be revealed.
A waterfall, his madrigal.
An inland sea, his symphony.
群山遮蔽了城镇/如同妙手医治顽疾/都展现出来吧/瀑布是他的小合唱/地中之海是他的交响
Undinal songs
Urge the sailors on
Till lured by sirens’ cry.
水妖的歌声/驱使着水手前进/直到他们被塞壬诱走
Now as the river dissolves in sea,
So Neptune has claimed another soul.
And so with gods and men
The sheep remain inside their pen,
Until the shepherd leads his flock away.
当这河流融入大海/海神又占有了一个灵魂/绵羊连同诸神和人/安住在圈中/直到牧羊人带着羊群离开
The sands of time were eroded by
The river of constant change.

时间之沙/被恒常变化的河流侵蚀

1024px-Meander1

福斯河一瞥(via Wikipedia)

“Firth of Fifth”是Genesis 1973年经典专辑“Selling England by the Pound”中的第三首歌,也被认为是前卫摇滚史上最好的作品之一。歌名是对苏格兰的福斯河(River Forth)河口(Firth,即Firth of Forth)作的一点文字游戏。歌曲主题则大概是拟人化地描述一条河的一生,从中可以听到河流发源地潺潺的小溪(开头的钢琴intro)、化作瀑布时的汹涌澎湃(intro的强力再现),百转千回的河湾(Steve Hackett留名青史的大solo)以及汇入大海的开阔(最后的人声段落)。虽然,据说,词作者之一(另一位是贝斯手Mike Rutherford)和主要的曲作者、键盘手Tony Banks曾表示歌词是他参与写过的歌词里最糟糕的之一,可这并不影响这首伟大的作品。对我这样非英语母语的人来说,隔着语言的藩篱,倒还觉得与主题特别贴合呢。我第一反应能想起的、讲生命/河流的歌有三首:显然这一首最高;美空云雀的”川の流れのように(如河之流,中文通译为《川流不息》)”次之;汪峰老师嘛,我“化用”了他的标题,就不黑他了……

SH

东京日比谷公园,Progressive Rock Fes 2016

上个周末我有幸在东京日比谷公园的Progressive Rock Fes 2016听了Steve Hackett的现场。Firth of Fifth是他的压轴曲(别再告诉我压轴是倒数第二了),九分半的时间里我数度泪奔。特别是到那段经典大solo的时候,声场极为开阔辽远,现场的震撼效果远远超越了专辑录音。正值日落,仿佛夕阳下的波光笼罩了整个东京。

酒与闲言(4)大都会II

五一黄金周,重头戏是期待已久的姊妹三人邀请奶奶的首次海外旅游暨79岁大寿。这次大家的飞机都是大阪进大阪出,接前送后,自然免不了忙里偷闲四处喝上几杯。

Smoke House Ape的:丹波篠山Zigzag IPA;烟熏猪肉烤竹笋;丹波篠山黑豆IPA

去机场接大家之前,看了看顺路的店就是难波的Smoke House Ape。这家店刚开业一年多,是更老一点的姊妹店Yellow Ape Craft的分支,相对于老店更多主打烟熏食物。随便点了一个丹波篠山Zigzag IPA,又是一个泯然众人的无功无过的小厂IPA。不过在这么一个太阳暴晒的下午,也算是沁人心脾了。因为没吃午饭甚饿,冲着店的主打招牌要了一份烟熏猪肉烤竹笋,倒是喜出望外。淡淡的烟熏香伴随着厚实多汁的春(?)笋,加上一点点黑胡椒,简直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之后又要了杯店员推荐的黑豆IPA,也就是……加了黑豆酿造的IPA。除了有一种粉末般的涩感之外和Zigzag区别不大,不知道这种涩感是黑豆带来的还是因为吃了猪肉烤竹笋的缘故。盯着酒的名字看了半天之后似乎咂出了一点豆子味,可能这就是暗示的力量吧——毕竟我根本都不知道这个黑豆到底是什么样的豆,只是感觉可能跟雪豆比较类似。说到这里,不禁有点想念雪豆炖猪蹄了。

道顿崛Craft Beer酿造所的:当日试饮套装;Baird骏河湾Imperial IPA

接下来就是欢乐的家庭九日游,按下不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中午送走大家后,就是自由奔放的喝酒(以及逛二手唱片店)时间了。首先去了交通最方便的道顿崛Craft Beer酿造所,就在人潮汹涌的难波站旁边。紧邻有一家Kirin City,也就是麒麟开的啤酒屋。我原以为会有它旗下小厂的酒,门口看了看菜单还是老三样,也罢。坐定之后按惯例来一个品尝套装,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主要是为了解渴。直接进入正题,Baird 骏河湾(Suruga Bay)Imperial IPA+鸡蛋三明治。对骏河湾的话,我觉得去掉Imperial之后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IPA,而实际上比起Imperial/Double IPA (e.g. Stone Ruination),我更喜欢单纯的IPA(e.g. Rogue Nation Brutal)。配上这种单纯的食物,其实就是非常、非常愉悦的下午体验。

Craft Beer Works神风的:箕面IPA;うしとら#080 IPA

出去逛了五六家二周唱片店之后(收获不多),进入了通往火车站的酒馆之路。Craft Beer神风,标示17:00开业,结果等到了17:05。首先一个大阪本地的箕面IPA,我贫乏的词汇又只能说是无功无过的日式小厂IPA。说起来,这趟我还专门买了一瓶传说中得过WBA金奖的箕面Stout,仍然是无功无过,也许是我的口味已经被各种Imperial Stout洗刷过了,也许是鲁钝吧。然而下一个うしとら#080 IPA就很惊喜了——主要是惊——刚入口时惊人的甜,和后味惊人的苦。说他平衡,好像是平而不衡,比较一个哑铃。店员问我如何,我又不会用日语说“平而不衡”,只好说,好平衡,好平衡,哦伊西,哦伊西……

Dig Beer Bar的:Pizza Port Kook Double IPA;Modern Times Floating World IPA;Bear Republic Hop Rop Rye IPA

最后我打定主意要喝一轮纯外国酒,不要再和日本小厂纠缠了。在这里我需要隆重推荐一下Dig Beer Bar,14个酒头常年轮换,而很多并不常见。首先一个Pizza Port Kook Double IPA,非常典型的Double IPA,一个平衡的炸弹。实际上,如果不用差分的方法喝,我喝不太出好些Double IPA的具体区别。然而缺省小食的炸油渣竟成为了一个亮点,直接把我拉回了二十年前的新鸿路小院。接下来的Modern Times Floating World IPA则非常清新,据说使用了南非的酒花(who cares)。最后就是我比较悔恨的一件事:我要了一杯Bear Republic Hop Rop Rye IPA。此时我已经“二麻二麻”,喝下去之后只觉得比之前面的IPA们“往下一沉”,然后就不省人事地一晃一晃地走去车站了。下次再去大阪(如果这酒还on tap),一定只喝这一杯(如果没有更exciting的酒出现)。

丰岛渡轮码头的朝日Super Dry生啤、猫和骑行客

最后的最后,其实喝酒一方面要看酒,另一方面则是看场合。这趟黄金周之旅中,最惬意的一次反而不是那些五花八门的IPA们,而是错过了丰岛渡轮后在太阳下的码头小店等待中那一杯朝日Super Dry。我奶奶是个急性子,错过了渡轮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端着啤酒说,你就当这是对你的一次修炼吧,走,咱们一块去摸猫~